张鋆

《寻找时间的人》  [爱尔兰]凯特·汤普森 著

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 2017.3

很多人在小的时候盼望长大，长大以后渴望回到童年；

很多人为了利益抛弃梦想和信仰，发达以后却为此追悔莫及；

很多人忙忙碌碌，不知道多久没有静下来听支歌，抬起头数数星星；

很多人出国前只看到国外很多地方比家乡好，出国后才醒觉不尽如人意之处更多；

……

这所有的遗憾与错过，有的可以补偿，有的则永远失去了弥补的可能。因为它们业已随着流逝的时光泄露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。

作为爱尔兰传统音乐表演文学硕士，作者凯特·汤普森在《寻找时间的人》里，以乐曲般的语言道出了凡人所处的困苦境地：总是觉得时间不够，甚至连谈论时间为何不够的时间也已失去。这一论断唤起了现代人的共鸣：因为大家都有太多的选择，感觉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。电视、电脑、手机无处不在，培训班、提高班应接不暇。再也没有时间去乡间小道上漫步；没有时间躺在夏日的草地上看白云飘过；没有时间在飘雨的季节读书、发呆，看雨水从窗棂上滴落；没有时间聆听晨雾中鸟儿的鸣叫；没有时间观察大理石上的花纹……越来越少的人把这些视作享受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，却将忙碌当成了生活的全部。

“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我们年轻时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生活应该一直是这样的吗？”

等到我们再下一代，或许就没有人会这么问了。

时间如此，信仰也是如此。神父“心目中的爱尔兰，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国家，居住着勤劳的公民，他们奋发向上，意志坚定，决心抛弃老朽的、软弱的生活方式……他们不会浪费时间，不会只知道白天种土豆，晚上喝酒跳舞。”为此，他要求人们抛弃很多，包括传统信仰以及音乐——“小提琴是魔鬼的乐器”。看到大家不愿抛弃，他就要付出一切代价去到达这个目的，与书中住在时光薄膜的另一侧，名为奇那昂格的小镇的凯尔特神灵，以现实为战场、以人脑为战场，展开了残酷的殊死斗争。我们完全能够使用现代概念，将所有这些观念解释为认知因子——它们都希望支配我们的身体，借由我们的身体、大脑与记录存活下去、繁衍开来。

在奇那昂格与现实的斗争中，传统信仰多遭挫败，凯尔特神灵、传说、节庆、故事，逐一在时光薄膜的另一侧死去，在人们的记忆中死去，他们不无悲哀地对人们说：“我们之间的唯一区别是，你们忘了怎么使用魔法。”但是尽管如此，这些观念经由世代流传，相当一部分已经刻印在了人们的脑海之中。一如文中所说，“音乐是为跳舞而生的”。只要我们还有双脚，舞步就不会消失；我们还有双耳，音乐就不会消失；我们还有文字，感觉就还能表达。字里行间，我们听到长笛、小提琴、手风琴奏出的美妙乐曲，感受到乡村俱乐部地板上舞步的振动，看到传统信仰伴随我们走过的年年月月再度浮现眼前，给我们勇气，去走得更远。

其实，我绞尽脑汁说了这么多，不过还是大家熟知的道理。数千年业已过去，现实问题一点没变。我们甚至不能对酒当歌，感叹人生几何。错失美酒后，莫不是只能如同小说中的灰狗一样，带着治不好的伤痛回到现实世界，迎接不可改变的悲惨宿命？

你现在停止用脑，转而用心，就会明白：

“每当一个孩子说他不再相信仙子，就有一位小仙子死去。”

所以不谈道理，只讲相信。

我相信2005年的《寻找时间的人》在世纪之初荣获多个奖项，不只是因为讲出了很多人都能讲的人生哲理，更是因为字里行间酝酿了作者的真实信念——作者真的相信过去是牧歌时代，神灵曾与人类一起走在大地上，教给人们如何采摘果实，如何演奏乐器，如何伴歌起舞。

英国作家詹姆斯·巴利的《彼得·潘》化身为《寻找时间的人》，会拉小提琴的新警察穿越近百年时光的薄膜，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心中的永无乡，不要忘记音乐，不要忘记舞蹈。

因为身体里流淌的鲜血不是我们自己的，它们来自祖先，它们引导着我们的生命；它们不是我们自己的，它们代表了勇气，我们永不孤独。

来源：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·视听阅读